甜粥顾郎。

江湖人称甜粥顾郎,高甜菇月。

戚顾·长河落日 上

接前文顺序《人间欢》—《东风笑》—《扬州慢(折桂曲)》—《金陵道(嫁人当嫁戚少商)》
甜粥顾郎式灿烂笑!

  正是塞草肥时,牛羊漫走,苍鹰徘徊。
  猎场也沾热风,儿郎驰骋,仅是一人一骑,就已奔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。
  顾惜朝青衫纵马,马蹄没在半人高的翠里,马上负的的箭筒里将将一支。
  会挽雕弓如满月——
  一箭堪破竹穿林,正抵那低头饮水的鹿。
  “顾公子关外逐鹿,与群雄并驾,可算高兴?”缀在他后头的戚少商不紧不慢地跟着,看顾公子射箭,有情人眼里,也是一样赏心悦目。
  “曹魏失鹿,而司马得天下。未知赵宋失鹿,又将谁家天下。”也不知碰上顾公子哪里反骨,眉眼尤是和煦,话已生生冒了霜。
  顾惜朝勒缰回身,望身后辽阔草原。
  也望见马上白衣不添熊皮的戚大当家。
  “与他们并驾太无趣了。”顾公子忽而出声添了一句。
  风声烈烈,咆哮贯耳。不知道戚少商真未听到,还是佯装不知,他极其茫然地追问道“什么?”
  “同我并辔只能是你,听清楚了?”顾惜朝也心知肚明,索性不整委婉蕴藉。
  苍穹之下,满胸豪气,连克制都防守不住,一任顾公子流泄心事。
  戚少商骑得纵是驽马,也要扬鞭驱上了。他鬓边两缕星白随风,衣袂翻飞,连马鞭都挥出破空声,洒脱之至。
  他暂借的枣红驹正巧追上小七。小七打了个响鼻,马脸微抬,好似看不起人家,却主动过来亲昵地同枣红一蹭。
   “你的马很随你。”顾惜朝毫不吝惜嘲笑他的时机,唇瓣一碰,又是谑语。
   “我连人带心都是顾公子的,马自然也是,要随也是随顾公子。”戚少商仿佛觉得并辔不够意思,正琢磨着更进一步,就让顾公子拦下。
   顾公子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。
   说不上喜,也说不上怒,只有面上在笑,皮囊之下七窍玲珑,须臾之间千回百转。
   顾惜朝时常觉得戚少商这人很有趣,不,甫一见面,即便是敌手,也应当是很有意思的敌人。
   他们是宿敌,也是知音,甚至更多。
   人一生可以为三种事死,一来是家国大义,但顾公子没这回事,他不在意山河于谁手中,也不在意百姓是水深火热,还是安居乐业。二来是平步青云,只有二来。为飞黄腾达死,如何不是英雄见证。三来是知己至交,士可以为知己者死,无论当时紫禁一战胜负,他输便将七略交给戚少商传下去,他赢……可惜他不会,因为并无如果。
   戚少商心有一杆秤,将是非对错往上一摆,几斤几两称得通透。偏又看似好糊弄,教他诓得寨毁人亡,几入绝路。
 九现神龙——
   顾惜朝将这四字揉碎了再粘起,反反复复地嚼了十来回。味道不好,先是苦,而后涩,在末尾透出一点点甘甜来。
  “惜朝。”戚少商不知何时跃上他的马,两手一拢,将顾惜朝死死箍在怀里,极轻极低地唤了一句。
  顾惜朝盯他太久。
  戚少商很喜欢顾公子的眼睛,鹰眸凛冽,他见过冰雪一样的刺骨的杀意,也见过被春水沁过雾蒙蒙的沉醉,唯独没有这二字茫然。
  顾惜朝杀人便手起剑落,决策便斩钉截铁。 
  茫然无措,英雄如何能有。
  “昨日微风带了信。”顾惜朝约莫不清醒,被人这样禁锢,也懒得挣开。
  戚少商噎了一下,他大概是知道顾公子不寻常处从何而来。 
  他这时已被不知名的恐慌带回人世,毫不留情送了一肘重击 “息红泪已要成婚了——去岁赫连还未求下,今日竟已抱得美人归。你不后悔?”
  戚少商不欲拦,也无手可拦。愈是骏马愈烈性,摔他不要紧,摔顾公子,恐怕是要多添一桩烹马的肥差。纵然壮士卖马好汉当剑,是一件悲事。
“顾公子也会为他人嫁娶忧心?”
“我不会,”顾惜朝陡然顿了一下,强将缰绳拽紧,小七嘶鸣,不高兴地顿足穹庐之前“他们原与我无关。”
  戚少商颇给面子,滚身下马,走前还将青衫也顺了下来。
  此地草原临湖,索性放任小七驰骋,反比圈在树上吃草要愉马。二人将打来的兔鹿黄羊堆在树下,随意一点,倒也颇丰。
  “戚楼主也曾是簪缨世族,”顾公子将箭筒拆下,翻检破漏之处,细细地看,好似看不见戚少商在一旁聚精会神端他“欧阳文忠公言’忧劳可以兴国,逸豫可以亡身’。”
  一时也无人应。顾惜朝倒不急,两指一并,甩出三柄柳叶直取树前嫩桠。刀身如电,天地间只剩三弯白虹。
  “顾公子难道会因此而失鸿鹄志?”戚少商俯身将折下的枝捡起,去了多余的新芽递去,“你厌江湖,更甚这片草原。”
  顾惜朝冷哼一声接过,随手编成结填到阙处,正巧卡稳“戚楼主如此知我,可不妙。”
  不远处一道鞭声突兀,有人携尘而来,蹄溅飞灰。
  戚少商双眼微狭,虽未至正午,却也不差多少时辰。金乌之盛,犹胜百万明珠“那是临帐的阿木尔?”
  顾惜朝算一颔首,回身去解拴猎物的绳。
  “惜朝——”
  “顾!”阿木尔同草原壮汉不属,称得上色若春晓,偏要续出络腮胡来以示雄风。
  “咦,你怎么总在顾旁边的。”阿木尔热情方才上演,又被戚少商骇得无处安放。
  早前阿木尔已被戚少商收拾一顿,此后一见便要逃窜,可惜顾总同他一处,教他也寻不到时间同顾一起去打猎。
  顾惜朝并不打算理两个“黄口小儿”的打闹,指着树上零零总总的物什“其他带走,留两头···”
  他一时停滞,戚少商顺口接上“鹿。”
  阿木尔反驳之词未出,顾惜朝业已点头,转瞬之间,拉着戚少商纵出六七里外。
  徒留天真的草原儿郎惊叹中原武功博大精深。
  “你要鹿作什么?”顾惜朝瞥他,未怀好意。
  “鹿肉鲜美,烤给顾公子尝尝。”戚少商不会介怀顾公子的欣赏,反而需他欣赏。
  顾惜朝冷笑一声,缺一分腊月隆冬,多一分炎夏“他们虽不识你我,你我也不识?”
  “这里其实并没有戚楼主,也没有顾公子。”戚少商解下腰间的逆水寒,随手丢了出去,不知碰上哪处流金的石砾,闷声一磕,便颓然躺于灼灼。
  他也仰头而躺,树荫里占一分凉,留了顾公子九分的空。
  顾惜朝也不嫌会沾上草,一撩衣裾,枕着手靠在戚少商旁边。
  他透过草原人口中的长生天,却未能窥见长生。只能回溯起那几月的追赶,杀戮,同紫禁殿那一剑。
  “我问错了。”顾惜朝突然开口。
  “你我皆不会后悔。”
仇人总会有干戈休止的一日,不死不休,除非一无所有。
  “女子的大好年华为我辜负,是我对不起她,但日后我也无法对得起她。”戚少商也被低拂的漫风同化,迷醉其中,不疾不徐。
  他侧头望去,眼里青衫公子的鬈发也为风神抚动,如造物刻意地一般遮在顾惜朝眼上。
  戚少商半个身子压过,就着这几缕啄了一下。
  “其实我早为顾公子备了一件礼。”
  “不愿收,也必要收。”

——tbc

评论(11)

热度(32)